吕洞宾的诗
昔日的西城区北顺城街残破小屋，摇身一变，现在已经是高楼林立，可谓华丽转身，成为北京市的金融街。有意思的是，在这现代化的水泥丛林之下，仍然保存着一座传统小庙，叫吕祖宫，北京市道教协会驻此。吕祖宫虽小，确是满身仙气。
吕祖洞宾，乃唐代道士，是“八仙”中名声最大、传闻最广的仙人，被道教奉为神仙。
吕洞宾原姓李，也是唐朝宗室，只因为武则天登基时，屠戮唐室子孙，他携妻带子隐居碧水丹山之间，改姓吕，改名岩。如此说来，他也是高干子弟。尽管他早年科举不第，怀才不遇，也是当时的大知识分子了，《全唐诗》有他的诗歌数百首传世。
今日见到小庙吕祖宫，突然想起岳阳楼的吕祖亭，吕洞宾当年三醉岳阳楼，豪气透着仙气，写了一首诗：
朝游北岳暮苍梧，
袖里青蛇胆气粗。
三入岳阳人不识，
朗吟飞过洞庭湖。

另有一首《闲题》：
独自行来独自坐，
无限世人不识我。
惟有城南老树精，
分明知道神仙过。

还有不惑之年所作炼丹的《七言》诗：
落魄红尘四十春，无为无事信天真。
生涯只在乾坤鼎，活计惟凭日月轮。
八卦气中潜至宝，五行光里隐元神。
桑田改变依然在，永作人间出世人。

喜欢吕祖的诗，洒脱，豪气，自由自在。中国的儒、道两家互补，儒家入世，文质彬彬；道家出世，不拘一格。我觉得自己的身上就同时兼有两家的影响。退休了，其实就是出世了，道家的诗读起来痛快淋漓。
当年没有电视媒体，不可能与现在一样一夜成名，尽管当时没人“识”，最终还是名满天下。套用我老师的一句话：“早年好不算好，晚年好才是真正的好。”早年出名不算仙气，晚年出名才是得道成仙呢，我很喜欢道家的诗。

吕洞宾的诗词
    吕洞宾是一位才情丰赡的神仙，留下的诗文墨宝最多。《全唐诗》中收录了他的169首诗，《全宋词》则收录了计入吕洞宾名下的11首词，其诗词总数高居八仙之冠。由于吕洞宾的诗歌所涉题材很多，我们择要列举，略加说明。
    丹道修炼
          铁牛耕地种金钱，刻石时童把贯穿。
          一粒粟中藏世界，二升铛内煮山川。
          白头老子眉垂地，碧眼胡儿手指天。
          若向此中玄会得，此玄玄外更无玄。①
    这首诗用深奥难懂的隐语阐述了丹道修炼的真谛，后来成为清代出现的指导内丹修炼“内景图”的核心诗句，被视为道门之宝。有很多丹学家对这首诗进行过注解，但仁者见仁、智者见智，意见歧出。诗中的“一粒粟中藏世界，二升铛内煮山川”一联最著名，被人们反复引用。此句跟佛教的“一花一世界，一叶一如来”、“毛端含国土”、“芥子纳须弥”等名句有异曲同工之妙，隐含了理事无碍、色空无碍、“有限”和“无限”无碍圆通的思想。
    《百字碑》
          养气忘言守，降心为不为。
          动静知宗祖，无事更寻谁。
          真常须应物，应物要不迷。
          不迷性自住，性住气自回。
          气回丹自结，壶中配坎离。
          阴阳生返复，普化一声雷。
          白云朝顶上，甘露洒须弥。
          自饮长生酒，逍遥谁得知。
          坐听无弦曲，明通造化机。
          都来二十句，端的上天梯。②
    吕洞宾的百字灵文，被认为是千圣登真之梯筏。该诗只有短短一百个字，二十句，但高度概括了丹道修行的过程。前十八句讲述了修真的次序，药物和火候，有为和无为，了命和了性。后两句只是结尾的句子，跟具体的修道次序并没有什么关系。清代知名道士刘一明认为吕祖的百字碑是“不奇而奇，不异而异”，看起来平淡无奇，实际上寓意深奥，若能依法修行，就能由远达近，由简及繁，最终登真成仙。现在的很多道观里都立有吕祖的百字碑。此外，还有吕祖家乡山西永乐宫内还有另外一种百字碑名叫《吕仙翁百字碑》，内容与吕祖百字碑相合。
    另外《全宋词》里面还收录了计入吕洞宾名下的11首词。下边引用的这首词既感叹世事不易，同时也有丹道修炼的描写。
  《促拍满路花》
    秋风吹渭水，落叶满长安。黄尘车马道、独清闲。  自然炉鼎，虎绕与龙盘。九转丹砂就，琴心三叠，蕊宫看舞胎仙。任万钉、宝带貂蝉。富贵欲薰天。黄粱炊未熟、梦惊残。是非海里，直道作人难。袖手江南去，白苹红寥，又寻湓浦庐山。③
    道骨仙风
    《绝句》
         朝游北越暮苍梧，袖里青蛇胆气粗。
         三入岳阳人不识，朗吟飞过洞庭湖。④
    这首诗名气极大，无半点烟尘气，非仙家不能为也。“青蛇”喻宝剑。
   《题永康酒楼》
          鲸吸鳌吞数百杯，玉山谁起复谁颓。
          醒时两袂天风冷，一朵红云海上来。⑤
    永康一位叫倪庚的人新开一家酒楼，开张的当天就有一道人前来饮酒，这位道人从早到晚不停地喝，差不多要把酒楼里边的酒都喝光了。众人觉得很奇怪就开始围观。主人倪庚也担心道人不付酒钱，就开始向道人要酒钱。道人只是瞪着眼睛不说一句话，然后颓然醉倒在地。倪庚于是坐守他的旁边。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，道人忽起身，提起毛笔在酒店的墙上写下了这首诗。在诗的后边题：“三山道士阳纯作。”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泥土扔给倪庚，走出门外，东北一朵红云飞来，道上拍手大笑，转眼就不见了。倪庚仔细一看泥块，原来是上等的金子。从此以后，酒楼生意好得不得了。后来倪庚才明白“阳纯”就是“纯阳”吕洞宾啊。

茶如醍醐
    《大云寺茶诗》
           玉蕊一枪称绝品，僧家造法极功夫。
           兔毛瓯浅香云白，虾眼汤翻细浪俱。
           断送睡魔离几席，增添清气入肌肤。
           幽丛自落溪岩外，不肯移根入上都。⑥
    吕洞宾的这首茶诗写得十分有情趣，反映了吕洞宾神仙生活的另一个侧面。《大云寺》在广西马平县仙迹山下。“兔毛瓯”指兔毫盏，建窑烧制的茶具，最属珍贵。因其工艺复杂，瓷器表面花纹形如兔毫，故得名。虾眼、蟹眼、鱼眼都是沸水掺茶时的水泡。“云白”是指飘香的白色茶汤。吕洞宾的茶诗中还包含了修道的思想，饮茶其实也是一种修道的方法，可以“炼睡”，即战胜睡魔。总之这首诗写得清爽雅致，耐人品味。
    劝世警世
    《警世》
          二八佳人体似酥，腰间仗剑斩凡夫。
          虽然不见人头落，暗里教君骨髓枯。⑦
    这是一首警世之诗，奉劝世间男子不可贪恋色欲。如果过分纵情色欲最终会损伤身体，乃至于折损寿命。
    《劝世》
           一毫之善，与人方便。
           一毫之恶，劝君莫作。
           衣食随缘，自然快乐。
           算是甚命，问什么卜。
           欺人是祸，饶人是福。
           天眼昭昭，报应甚速。
           谛听吾言，神钦鬼伏。⑧
    这是一首劝人向善的诗歌。诗中吕祖谆谆教诲人们要多行善，不要作恶，要随缘，不要苛求，不要算命问卦，要宽宏大度，这样才能真正地平安快乐。
    一心度人
    《宿州天庆观诗》
           肘传丹篆千年术，口诵黄庭两卷经。
           鹤观古坛松影里，悄无人迹户长扃。⑨
    这首诗是吕洞宾在宿州符离县天庆观的门扉上题写的。“丹篆”就是丹书。就是道教所谓的“真书灵文”，也即是“神授天书”。“《黄庭经》”是道教早期修炼经典，以七言歌诀形式来谈论养生修道之法，为历来修道者所推崇。该诗的背景是：宿州有一位叫宁玮道士喜欢谈老庄。一天吕洞宾变成一位卖药的道士来向宁玮传授老庄的要旨，他们在一起呆了好几个月，临别的时候吕洞宾在天庆观的门扉上题下这首诗。诗歌的意境宁静，大约是勉励宁玮静心修道。老百姓争相把这些字刮下来治病，据说医好了许多人的病。
    《口占》
           非神亦非仙，非术亦非幻。
           天地有终穷，桑田几迁变。
           身固非我有，财亦何足恋。
           曷不从吾游，骑鲸腾汗漫。⑩
    这首诗背后有一个精彩的故事。据说，吕洞宾有一次在长沙变成一位道士，自称“回道士”，在路边放着一个小瓦罐讨钱。奇怪的是，无论放多少钱进去，这个小瓦罐都不满。一天，吕洞宾坐在路边说，有能用钱装满我的这个瓦罐的，我就传授他大道。这时候，刚好有一位和尚推着一车钱路过说，你的瓦罐装得下我的这车钱吗？回道士说，没问题。于是，和尚就推车进去，大家还听见车轱辘的声音，转眼间一车钱都不见了。和尚吃惊地说：你到底是神仙还是在变魔术啊?吕洞宾就是用这首诗来回答他的。不过，和尚不悟，继续追问钱的去向，吕洞宾说，好吧，我进去看看，说着取了一张纸丢进瓦罐说：快把车推出来。说完，自己就跳进瓦罐，也不见了。和尚急了，砸碎瓦罐，里面什么也没有，只有一张写着诗的纸片：“寻真要识真，见真浑未悟。一笑再相逢，驱车东平路。”和尚赶到东平路去，果然看见回道士和那一车钱原封不动在那里。吕洞宾说，我本来可以传授大道给你，可是没想到你这么看重钱。和尚听完非常后悔。


①《全唐诗》卷857，中华书局，1960年版，第9689页。
②《全唐诗》卷859，中华书局，1960年版，第9716页。
③唐圭璋编《全宋词》第5册，中华书局，1965年版，第3858页。
④《全唐诗》卷858，中华书局，1960年版，第9696页。
⑤《全唐诗》卷858，中华书局，1960年版，第9699页。
⑥《全唐诗》卷858，中华书局，1960年版，第9700页。
⑦同上，第9702页。
⑧《全唐诗》卷858，中华书局，1960年版，第9704页。
⑨同上，第9696页。
⑩《全唐诗》卷859，中华书局，1960年版，第9713页。